关税战打到这个地步，执行层还没来得及动弹，政策口就已经一夕数易。从全球普加到单独给中国加码到104%，暂停其他经济体关税90天，只加征10%。才花了不到48小时。对应道琼斯和纳斯达克指数，从急速下跌到海底捞月，再到火箭蹿升。谁会从中得到最多的利益？上台就发币，发推（X）治国还能给自家集团打广告，如果不是亲眼所见，很难让人相信，特朗普能将大国经贸关系玩成菜市场博弈指南。

过去几十年，你可以谈论美国政策的两面性，短视性，甚至是愚蠢，但从未如此轻佻过。这种情况下，任何针对新关税政策做认真的评估和准备，可能都是徒劳的。

资本讨厌成本高，更讨厌成本的不确定性。美国对欧盟加了关税之后，3日欧盟27个成员国投票，一致决定反击，对美国汽车加征25%的关税（并非全面关税），回应美国的钢铝关税，9日生效。而特朗普在10日称，没有展开报复的国家（不包括中国、欧盟、加拿大等祭出反制手段的经济体）实行10%互惠关税，之前所说的高额加征，暂停90天。

现在谁敢信他？谁又敢依据当前政策重新配置产能，重新建厂，重建供应链。重资产投资周期10年起，产线重配产能（如果还有空间的话），1个月起。折腾完了回头一看，人家又改了。这不耍猴呢。

中国对美国新关税已经在10日中午12:01生效了。无须怀疑中国海关的执行力和穿透力。但美国就不一样了，美国边境的执法实际上靠的并非海关，而是进口商的共识。

这虽然看上去不合理，却是事实。任何进口，不能光看报关单，还得现场查验，起码要抽查。真正干这个晒太阳、磨鞋底的苦差事，是海关旗下的CBP（边境保护局），统共6万多人，这点人连美墨边境的隔离墙都看不住。

本世纪以来，联邦政府两次明显的权力扩张，一次是911，另一次是疫情。自从拜登政府搞了涉疆法案，几乎所有外贸企业都有感。CBP因此事展开检查，4年来总计1.5万件，其中拒绝入境的大概占一半，8000多件。而美国每天从中国进口的邮包（就是800美元以下免税的那种），每天大概数百万件。

这个数量级差异，别说检查，就连抽查都做不到。结果呢，美国进口商忠实执行了联邦政府的法案，盯着中国供应商的“合规”。

但联邦政府践踏了供应商利益，成为后者事实上的敌人之后呢？

拜登政府的IRA（《通胀控制法案》），为新能源车提供7500美元的补贴，前提是超过一定比例（比例逐年提升）的关键零部件，要在USMCA（美加墨三国协定）范围内生产。

我们同时看到，截止到目前，中企在墨西哥部署了58万辆产能/年，其中有一小部分尚未落地。包括奇瑞、江淮、比亚迪等，也有宁德时代、国轩高科等大供应商。中小供应商大概有几十家投资了墨西哥项目。其中大概有70%的产能瞄准美国市场。说好的美国对中国新能源车关税102.5%呢？

确实。但跨国生产商和中企在墨西哥可以造一辆车，壳子上可以挂适当的牌子，里面塞满了中国电池和电机等零件。事实证明，美国一系列产地溯源和认证上牌的措施，形同虚设。中国品牌一直低调运作墨西哥项目，如果只针对墨西哥市场，可有点谦虚过头。

法令和现实是背离的。一方面，美国去年进口了800万辆车，占了市场需求的一半。其中墨西哥接近300万辆，其中墨西哥品牌几乎为零。而美国的电池产能，不敷使用，却让很多投资商望而却步，比如福特，先是喊的欢，后来纷纷叫停了项目。美国的南面邻国可能藏着魔法，他们有能力在一夜之间，搞定从金属冶炼到前体制造，再到电芯卷绕和PACK封装。而NorthVolt在15国的扶持下，却一地鸡毛。我们能得出结论：墨西哥的新能源工程能力、技术群，比欧洲人优越太多吗？

荒谬的推论，结合现实，可以反推出立论前提不存在，即美国的新能源供应链，实际上由中国的供应商产能和技术来支撑。为了让华盛顿感觉自己在赢，付出了不小的绕路成本。但综合成本一定在供应商可承受范围内，亏本的买卖没人做，除非给投资人表演翻跟头。

这样一来，我们可以深刻怀疑去年中国对美276亿美元的汽车零部件贸易额，是不是被严重低估了。这个低估来自两方面，一方面是曲线入境，另一方面是不被认定为“汽车”零部件，比如中国占优的石墨、稀土和电池正极金属。

反过来，中国也没有天真到，可以凭借稀土、石墨等出口审批制度，就能彻底掐死美国获得的途径。对方总能绕路得到，代价是多付过路费。

那么问题就比较清楚了。中国对美国整车出口这张牌，被拜登打完了。27.5%和102.5%关税，已经让出口商几乎无利可图。双方去年对美国出口的48亿美元，很难提升，也跌不到哪里去。本届美国政府再怎么加税，都是数字游戏了。

中国对美出口的零部件数字，则不大可信，实际规模比这个大得多。只要需求存在，进口商总能找到办法。这一部分，因为关税提升到104%（10日又提升到125%），进口商会调整策略，减少直采报关的比例，增加曲线入境的份额。而暂停其他贸易伙伴的高关税90天，会不会变成长期，还不知道。至少在这个期间内，后一途径是畅通的。

现在美国南部边境跟筛子似的，连芬太尼和非法移民都管不好，无论整车还是零部件，都将继续没什么阻碍。前提是进口商愿意配合。现在联邦政府已经把相关进口商逼到墙角，后者的选择不难预料。进口商不会老老实实缴这种死亡关税，要么不做，要么寻求别的途径，比如贴牌、组装、轻加工，最后才选择重资产制造。一切都可以归结为路径成本。

就算一刀切上人手不顾成本严厉执法，也不过是“大禁酒”的翻版，结果就是私酿泛滥、黑市猖獗，最后法令不了了之。

这两天，网上流传这样的段子：一家玩具生产商，将价值100万美元的智能玩具，以10万美元卖给美国进口商。而美国的芯片商则将价值100万美元的芯片，卖给指定的中国进口商。四方在跨境账本上记下差额，再通过中间商在各自国内以正常价格卖出。结果生意照做，就是麻烦了点。

乍看上去，段子并不合理，海关有基准价格，低于基准会强制按基准报关。但要再复杂一点呢？比如互相租船，船上货物付押金报损之类。

这些手段都植根于直接贸易体系，事实上，间接贸易除了转手多一些、费用高一些，比直接贸易更能规避中美两国关税。否则，就无法理解，2024年，越南对美出口1420亿美元，占越南GDP30%。而2018年，越南对美出口308亿美元，6年增长近5倍。如果不相信越南工业化突然开窍，最合适的解释就是转口贸易。

比较确定倒霉的，是直接贸易。准确地说，欧洲品牌设在美国的产能当中，针对中国需求的那部分。一方面这边的执法能力比较可信，另一方面，管理港口比管理陆路口岸容易多了。铁丝网通电也很难挡住挖地道的。

去年，中国从美国进口宝马2万辆、奔驰6.5万辆，后者有5万辆以上，终端成交价超过100万元。增值税、和排量挂钩的消费税叠加关税，对进口商来说负担不小，即便如此，一辆GLS，比10辆国产的C级赚的都多。这笔收入眼看着要被特朗普搅合黄了，康林松和齐普策估计早就心里亲切问候了特朗普的家人。

中国奔驰和宝马，占了美国出口中国整车的60%。眼下最合适的策略，就是叫停。如果中美拖几个月都无法达成协议，那么再考虑回欧洲老家（反正美国卖的奔驰大多数欧洲产）还是放在中国。

此时宜静不宜动，急着做决定，就会沦为特朗普口嗨的牺牲品。面对美国又一次加码，习惯性滑跪的大A在10日也收红（上证涨1.16%）。只要有需求，进口商就会想出办法。表面上的贸易禁止，最终抵不过持续存在的硬需求。除非能找到平替，哪怕价格高一点、品质差一点。实际上，过去6年美国没找到，今后也难找到。制造业回流更是彻头彻尾的胡扯，美国连45%毛利的芯片代工都做不好，还能去做毛利率5%的制造业。

美国人民和精英阶层应该更愿意看到的结果，是特朗普从头到尾空口讹诈。如果真的按新税率不折不扣地执行，那么可以洗洗睡了，以便更清醒地迎接后美元时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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